天聲人語７

第四章：股海迷離 (II)

　　【本報訊】……著名神婆記者、專門報道城中離奇怪誕事情的辜美妮香消玉殞於“六層塔”，身懷一大堆“美妮國際控股”的買賣單據，像紙錢兒一樣灑落在“六層塔”底……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林心兒在大笑，笑到捧著肚皮。幻化的女人形消失了一半，露出了一條大尾巴，然後又一條，共九條，都是純白色的。

　　「笑吧！笑吧！也罷也罷！都怪自己學藝未成，又要露一手。」

　　辜美妮，不！此刻在林心兒眼前出現的女人，已不是辜美妮了，因為她已經伴隨“美妮國際控股”一起香消玉殞，葬身於“金融六層塔”的地下。而在林心兒眼前的，就是一隻赤毛如火一樣的狐狸！

　　「都叫你自己幻化人形，你又說太累，硬要尋找人類宿主作為寄身。要知道人類宿主若有缺陷或不足，會害到自己的呢！」

　　此時的林心兒，長長直直的秀髮，加上圓圓大大的眼睛，是一個美女的模樣；但背後的九條大尾巴，像葵扇一樣在開開合合，煞是嚇人！在森林深處的狐洞之內，寒冰床上的唐狗兒熟睡著，是在美夢中，還是在惡夢中？

　　「話說回來，心兒大人；你說要把人界搞亂，最好莫如從股市開始，這一點，我真的認同！想不到我的宿主辜美妮，會有那麼多的“美妮國際控股”！」

　　「哈！認真說來，為甚麼你這回會失手的？」林心兒回復了美女的人形模樣。

　　「哼！都說人界的怨恨、恐懼、貪婪，真的莫過於股市這樣的萬惡金錢殘殺遊戲了！」

　　赤毛如火一樣的狐狸，把自己「遇害」的故事娓娓道來……自那一次跟心兒大人你分手以後：

　　「哈哈哈，美妮你是這方面的權威，難不倒你的。那座塔會廿四小時運作，直到Ｎ城股市收市為止，讓人們幾乎可以賭過天光。直覺告訴我總有一些事情會在晚上發生的，你親身走一趟吧！要獨家猛料！」編輯小姐興高采烈地說。

　　無他！銷量吧！唔……“六層塔”的確死過不少人，也無他，炒股票輸錢，一時想不開，很方便地從六樓跳下來。聽說，有關方面曾經加裝防護網，誰知連防護網也被破壞了才自殺的人也有，後來不了了之。又因為外觀問題，於是，“六層塔”依樣葫蘆，甚麼防護網、加高圍欄也是不了了之……辜美妮一面閱讀資料，一面想想金錢，又想想如何吸引讀者。

    於是，辜美妮去了“六層塔”實地觀察。那是一座臨海的建築物，跟四周的高樓大廈是格格不入的；孤伶伶的一座矮小建築物像是孤兒一樣，被孤立在臨海新平整的填海地皮之上。但聽說因為填海地皮的地層不穩固，至今就只有“六層塔”的一座建築物而已。

　　辜美妮抬頭仰望匾額，“六層塔”其實名叫 “臨海國際金融中心”；不過人人如此稱呼“六層塔”，真正名字反被遺忘了。進入塔樓，要經過旋轉式玻璃門，旋轉式玻璃門的旋轉忽快忽慢，人走得快一點或慢一點，都會令其他人困在玻璃門之中進退不得的。辜美妮一進塔樓，即被它的圓圈所吸引了，是六個圓圈向上的，大堂是圓的，接待處也是圓的，四周牆面也有圓型裝飾物或呈圓圈的畫像。

　　辜美妮乘電梯上樓去，六層高的建築物，竟有十八字樓的按鈕，彷彿十八層地獄一樣，接待處的小姐曾向她解釋，這是因為一座樓層比別的大樓高三層，加上沒有四樓……“總之，就有十八層高，就這樣寫十八層地獄吧！明明只得六層，怎會有十八樓？”

　　辜美妮喃喃自語地說。（註：這，連寄身其內的赤狐也難以明白人間世的鬼話連篇！）

　　從最高層走出來，電梯門迅雷不及掩耳地關門下去了，辜美妮是冷不防的。圓形的走廊不斷向前伸展，左右兩面的門全是緊閉的，一面走也看不見一扇窗，彷彿跟外面隔絕了。奇怪的是，沿路走來，竟沒有一個人走過；明明是下午四時，股市剛剛收市了…... “沒理由沒人氣呢？”辜美妮自言自語地說。

    冷不防一扇門從右面開啟，一個跌跌撞撞地走出來，碰巧跟辜美妮撞過正著，辜美妮跌倒在地上，那個人卻竟哭哭啼啼地跑到不知哪裏去了，冷冰冰的走廊上，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哭泣聲和“不可能會輸”的吶喊聲在迴轉著。辜美妮站起來時，那人那聲早不復再，卻赫然看見門內一人站著，說：“這裏不應該是你來的，快快走吧！”

　　“不好意思，我是迷路似的。” 辜美妮說著，看見一個戴上墨黑眼鏡的女人，表情怪異地不安。

　　“快快，從這扇門離開！” 一個戴上墨黑眼鏡的女人嚷著說

　　一陣催促聲，又一下拉門聲，辜美妮不知道從哪裏竟有一扇門已開著，她還未及說明來意及身份，就被那個女人推進門去了。“咯……咯……咯”的腳步聲在黑暗的樓梯下傳來了。辜美妮妮的眼睛一時未能適應昏暗的樓梯環境，待得回過頭來，那扇門已關，也看不見門的開關，更不知道門飛到哪裏去了。

　　待得眼睛適應，樓梯的自動開關電燈徐徐地開啟，彷彿在跟她開玩笑一樣，辜美妮的眼睛適應過來，才發現眼前是一條昏暗的迴旋樓梯，不知通向哪兒，卻只知道是向下行的。自動開關電燈是昏黃的，根本照不亮昏暗的四周，美妮無法不向下走去，一步一步地咯…咯…咯，像之前剛聽見的聲音一樣。

　　辜美妮慢慢地走，覺得混身不自在：

　　“似乎，我不只迷路，我的精元更慢慢減少似的。”

　　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辜美妮已不由自主地來到樓下，找到了一扇門，把它又拉又推，門終於開了；她彷彿看見是十五樓的大字，但門外燈光很猛，她一時又看不見任何東西似的，卻只聽見非常嘈雜的人聲。當她的眼睛再度適應環境的時候，耳朵的吵嚷更是此起彼落了。每個人正在凝視自己眼前的報價電視機，彷彿四周的人已看不見及聽不見一樣，“上……上……上”的聲音一邊起哄，另一邊就是“落……落……落”的又起哄了。辜美妮看見每個人都像著了魔一樣地緊盯著報價電視機的紅紅綠綠，眼睛瞇成一線，口卻是圓大的，有的緊握雙拳，有的雙手掩面，有的垂頭喪氣如聞判刑，有的興高采烈如中了彩票一樣……

　　辜美妮定過神來，看看手錶，已是六時半了，明明本地已收市了，還有股票買賣嗎？唔！或許是外地股市？辜美妮也有買過股票，也接觸過期貨和外幣市場；但連她也看不明報價電視機上的文字和數字，究竟代表一些甚麼東西，只聽見自己的名字在吵吵鬧鬧之中此起彼落。

　　“落……落……落……美妮……落……”　這樣的聲音越來越響亮，起初“上……上……上”的聲音彷彿已經被淹沒了似的。可是，辜美妮愈加奇怪的是，為甚麼自己（宿主）的名字彷彿被加進了那些此起彼落的聲音之中去呢？

　　“美妮……落……落……落……美妮……落……落……落……美妮……落……落……落……美妮……落……落……落……美妮……落……落……落……美妮……落……落……落……美妮……落……落……落……美妮……落……落……落……美妮……落……落……落……”　

　　這聲音越來越響亮及洪壯，四周的扭曲的臉容及怪異的眼神，不時投射到辜美妮的身上來，報價電視機的文字太小看不清楚，但只有兩個字和一個數字卻剛好讓辜美妮在人群阻隔的距離外也看得見的：

　　“美妮1005……落……落……落……美妮995……落……落……落……美妮777……落……落……落……美妮666……落……落……落……美妮546……落……落……落……美妮334……落……落……落……美妮223……落……落……落……美妮111……落……落……落……美妮008……落……落……落……”　

    辜美妮不知道跟她相同名字的代表甚麼，而那些上上下下的數字又是些甚麼，但當群眾一邊喊叫的時候，越來越多的怪異的眼神投落到她的身上來，叫人毛骨悚然。辜美妮也緊張非常，眼光也離不開報價電視機的螢光幕。身邊越來越多人喊叫“美妮…美妮……落……落……落……”　彷彿只有她一人在叫喊“美妮……美妮……上……上……上……”尤其，越接近零的倒數，辜美妮才發現自己站著是不能動似的，辜美妮極力掙扎，口中只好不停地說：“美妮……美妮……上……上……上……”　對！當數字向上的時候，美妮彷彿能挪動自己的腳步一樣；可惜，像倒數一樣，“美妮……７……６……落……美妮５……落……落……落……４……落……落……落……美妮……落……落……落……美妮……３……落……落……落……２……落……落……落……美妮……落……落……１……美妮……落……落……落……０”　

　　辜美妮看見報價電視機的螢光幕上打出了“美妮０”的文字及數字，然後才發現四周的人像一個圓似地把她圍了起來，詭異的眼光全都落到自己的身上來了，這一次！連身為九尾狐一族的辜美妮，也禁不住顫抖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呼！差點兒連命也沒了，真可惜呢，辜美妮！”離開了宿主辜美妮的赤狐感嘆地說。

　　站在塔頂看著人界的赤狐，看見地下的盡是豺狼怪物一樣的人，正在啃蝕著宿主辜美妮的身體。一種想吐的感覺，連看慣大場面的赤狐，也不禁膽戰心驚起來。表面看來，是股票買賣，實際上，卻是人吃人的森林遊戲！赤狐一面搖頭嘆息，一面也感興奮──人界正在崩坍啦！

　　……

　　「聽起來，真有趣。」林心兒撫摸著赤狐的火紅毛髮。

　　「哼！狐婆婆說過的人界的怨恨、恐懼、貪婪，真的莫過於股市這樣的萬惡金錢殘殺遊戲了！」赤狐抬頭望著林心兒。

　　「那就好呀！讓自命不凡的月，來玩一玩我為他設下的人界的萬惡金錢殘殺遊戲，還有給人界四方八面的危機呢！哈！」林心兒邪惡地笑著。

　　「他不玩呢？」赤狐疑感地問道。

　　「他不玩呢！唐狗兒就沒命！」林心兒又邪惡地吃吃笑著。

　　「但月為何要為唐狗兒賣命！」赤狐又疑感地問道。

　　「……」

    林心兒沒有回應赤狐，也封閉了傳給赤狐心靈電波；只在腦海中：想到：

　　「因為……因為甚麼？感情？因緣？妒忌？唐狗兒就是他跟愛人的結晶品的轉生，或許是司命判官的傳人的傳人！」

　　但在林心兒的臉上，留下了扭曲的痕跡；在白狐的心底，千年的記憶烙印在深處……而在林心兒的感召中，通過心靈感應，月在千里之遙，也起了一段又一段宿世的共同回憶。